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星援App消失后:流量数据造假并未停止,"轮博女工"更加繁忙

全媒派 2019-08-23

微博刷量软件“星援App”倒下后,轮博女工并没有失业。


目前明星微博普遍呈现出尴尬的脱水态势,但互联网显然没有迎来海晏河清的新气象。粉丝们忙着抢险救灾,应援产业仍在低调作业,互联网数据造假问题的解决,才刚刚开始。封杀星援App没能拯救粉丝,中国娱乐圈的不健康生态早已为人诟病,“1亿转发”背后的畸形粉丝文化,不过是病态产业链上撕破的一道口子。


本期全媒派(ID:quanmeipai)获权转载公众号贵圈(ID:entguaiquan)的文章,带大家走进粉圈的数据KPI与流量泡沫,看看流量为王的时代,明星工业是怎么运作的。


“数据女工”各寻出路

 

6天前,蔡徐坤的粉丝小椰在热搜里看见了爱豆的名字。相比星援App被查封,“带了他的大名”这件事更让她郁闷。


 

小椰是蔡徐坤粉丝打投组成员。新闻出现当天,她所在的数据总站发出紧急控评微博,发布带关键词的净化广场任务。

 

这支“投票”出身、一路帮爱豆打拼天下的军队,有着丰富的轮博打榜经验。危急关头,她们没有自乱阵脚,军心涣散。小椰告诉《贵圈》,她所在的微博粉丝群里,管理员循例发布公告,6天里“严峻公告就那么一两次。催任务倒是挺经常”。任务指的是,评论跟转发上不来、广场上有黑贴、莫名其妙多了黑词条等情况。


作为被质疑数据造假的“新闻当事人”之一,小椰不否认看到消息时“挺气愤”。尽管“工作效率好像没有以前高”,但她认为,星援App被查封,“对我们家来说影响不大”。她一再强调,自己的话都遵循真实,并用“原始”形容她所在的打投组:“在我们这个小分组里,并没有直接使用App做数据,很多都是用我们手头的绑定号。”

 

相比之下,“搞创女孩”大艮有些沮丧。她是某练习生的粉丝,在星援App上还剩50元左右的使用金额,更重要的是,里面绑定了她买来的近两万个小号。“它没了之后,我们就没有办法一下子那么快地去转赞评、刷数据,一些比较习惯的签到也做不了,比较麻烦。”她对《贵圈》说。

“星援被端了,我们的号怎么办?往里面充的钱怎么办?”6月10日,消息传来的第一时间,女孩们在一个名为“超级粉丝应援”的微博超话里哭诉。

 

像大艮一样,在星援App里绑定成百上千个小号的粉丝不计其数。绑定小号,成功为偶像转发、点赞,粉丝们付出的时间、精力甚至远超过金钱成本。



星援APP手机页面


2019年3月,星援App一位客服在微博宣布:“因各种不可控因素导致软件还处于维护中,故继续暂时关闭服务。会员及无限卡用户也会同步安排延期。”从那时起,追星女孩们就开始聚集在客服的微博下日行催问。

 

“这个月有希望吗?”“什么时候能好啊?十多个超话每天手动。”“能退会员和签卡么?我们的时间、分数、精力怎么算?明天分数清零,你们给补么?”女孩们甚至自嘲,访问星援App的频率,已经超过访问爱豆的主页了。

 

直到6月8日,客服还在线安抚粉丝,但两天后,星援App被查封的消息传来,客服们的微博统一没有了动静。

 

“数据女工”彻底断了念想,各寻新路。大艮转向另一个应援App,但她不愿透露名称——“怕它再被端了”。

 

星援App是这次“净网行为”的主要对象。但在粉丝产业链条上,不止一家应援App因为这次行动受到打击。有些App与星援一同“死去”,也有的躲过一劫,比如“想见你”。

 

有的App更是借势做了波营销。“星援App被查封了,还有哪些软件可以为自己的idol偶像应援呢?快乐粉丝会App中也有偶像应援的功能,大家可以通过App为自己喜欢的偶像应援打榜哦!”

 

这家公司在推广文案中不忘强调,“公益”是其核心功能。

 

应援App不绝,其上游贩卖小号产业也生生不息。“微博小号的供应商就挺多的,某宝上一搜一大堆。”小椰说。

 

在大艮的指点下,记者顺利搜索到朵朵小号商城、91卡密这两个贩卖小号的网站——PC端页面极其简陋,朵朵小号商城的首页只有一句话:“网站维护中,有需要或问题联系qqXXXXXXX”。

 

网站看似已荒废,客服却很快通过了记者的购买申请,并迅速提供了商品清单和购买二维码。

 

客服给出的销售列表里,不同种类的微博小号最贵的5.5元一个,最便宜的单价为0.15元。这些号都是新号,可以轮博,但评论会受限。

 

客服介绍,每个号根据成本定价,价格比去年这个时候便宜一些,原因是那时候“买的人多”,号不够,“经常断货”。而星援App事发之后,前来批发号的人少了。

 



追星女孩的“号”生活

 

关于应援的基础知识和术语,犹如一个陌生又复杂的异次元世界。但对追星女孩来说,这是当代粉丝的必备技能。“号”是她们完成这项技能的主要工具。

 

“一将功成万骨枯,流量背后是女工。夙夜轮博如枕戈,吾家爱豆又热搜。”有媒体曾在去年作谑语,形容流量艺人背后的粉丝现象。为爱豆增加转发量、评论数,提高榜单名次等和数据有关的行为,都可被统称为轮博。轮博女孩自嘲是“数据女工”。

 

犹如工人流水线作业一般,她们有着高效的技能。经过她们“加工”,流量艺人这件“产品”才能出厂,被标上“价格”,在市场上获得收益。

 

NINEPERCENT


每一次加工,需要女工们完成几个基本环节。首先是拥有小号——有人花钱自己购买,比如大艮;也有人向小椰一样,等着管理员发。“有时候打投组会发一些账号,发放的账号一般都是找管理员直接去领的,小组长、其他成员都不知道号的由来。”

 

数据组的人有时候需要自己去补号,也知道一些买号的链接,但小椰表示不太了解这些小号的来源,“这些账号是哪里来的,我也不是很清楚。”

 

但大艮对小号的价格如数家珍,她甚至记得,去年8月因为各种选秀节目集中上线,小号在市面上供不应求,中档价位如0.6元的号常常被抢空,“每天基本上是早上8点上新,大家都去买,但买不到号。”

 

拿到成百上千小号只是完成了第一步。

 

“重复的事情交给机器去做。”粉丝从去年开始就这样呼吁。大艮和其他小伙伴一起,手握上千个号奔向星援App。她们需要把这些小号绑定在App系统里,非会员每绑定一个号需要付费0.2元,用时20秒左右。“如果你充了会员的话,就可以一次100个号放在里面自动绑。”——当然,成为会员也需要向App付费充值。

 

星援APP的操作


大艮一上午可以绑上千个号。而小椰所在的打投组,却不愿意借助机器的力量。


蔡徐坤的粉丝“投票出身”,为了规避风险,她们手动绑定账号。小椰组的日常任务是,每人每天起码领200个账号进行投票,每个账号都要用手机登录——切换账号,输入密码,点击搜索投票,再退出登录,换下一个号。“如果熟练的话,每个号投票时间大概在40秒钟左右。”

 

小椰今年读高三,她通常晚上十点多回家,先完成学校的作业。12点过后,开始新一天的轮博任务。只有少数人会止步于200票的基础工作量,小椰也一样,她会投300票左右,“中间再刷一刷微博……一般就要投到凌晨两点多了。”

 

打投组每天晚上11点组织抽查,不合格的后果,可能是被踢除,或者被拉黑。

 

制造流量的虚假繁荣

 

星援App被端,号死了,钱没了,但爱豆的排场必须在。

 

作为娱乐大数据服务商,排水是艾漫的日常工作之一。公司一线员工小金告诉《贵圈》,数据作假是大多数流量明星都有的情况。去年艾漫发布数据称,明星网络热度“总无效声量占比64%左右”。工作人员把无效声量称为“水”,他们的日常工作之一就是监测数据,“排除水分”。

 

去年蔡徐坤发布新歌,转发量超一亿,被共青团中央微博点名。“我们看到以后就想跑一下他的数据,看看到底什么情况。没想到当时(无效声量)是73%。”小金透露,不只是以蔡徐坤为代表的流量艺人,粉圈运营数据的思维已经深入到这个行业的肌理——最令她感到吃惊的,一位年过六旬、德艺双馨的戏骨也有数据组。

 

虚假数据并不只存在于微博,艾漫的工作人员发现,它“占据整个社交网络的比重很大,像视频网站、贴吧下面评论也存在这种现象。”

 

小金寄希望于政策来揭露和干预行业弊病,使其去伪存真,回到健康的跑道。

 

在公共论坛里,人们为艺人的虚假数据争辩。有人觉得这是诈骗行为,有人觉得“骗”不同于“诈骗”:“圣诞老人能叫诈骗吗?”

 

“现在评判一个人红不红能看什么呢?”小椰反问,“不就是看榜单、看数据、看流量、看转发吗。流量和关注度就是评价一个人红不红的原点,也是各种金主爸爸去选择亲儿子的标准。可以这么说吗?好讽刺。”

 

大艮对星援App被查处愤愤不平,她把星援看成一个互助的平台,虽然需要付费,但有这个软件,粉丝可以节省很多时间。“我们确实需要这样一个软件,粉丝愿意花钱在这种东西上。”

她记得,曾经有金主准备选择一个偶像艺人,投放微博开屏,甚至在广场投放视频。诱人的条件下,金主@了好几个爱豆,提出的条件是转发到多少量。她知道,这是品牌商在利用粉丝的好胜心。“我觉得挺无聊的,但是你也没办法,因为要给爱豆争个排面什么的。轮博其实也挺无聊的。”

 

平台和资本一度向粉丝描摹出“努力就会有排面”的美好愿景。但现在,这种愿景在粉丝看来,成了翻云覆雨的投机伎俩。

 

去年5月22日,微博@随手拍邀请蔡徐坤担当美丽测评官,承诺相关话题量如果超过1亿,就为他解锁微博资源,霸屏一天。

 

随手拍解锁的微博资源


一年之后,新浪微博的举报将蔡徐坤的1亿数据送上负面热搜。为了“杜绝粉丝攀比流量”,新浪微博采取了“100万+”的数据封顶政策。在小椰看来,这只是“为了赚钱无所不用其极”。

 

在微博的明星势力榜里,新浪规定明星上榜的几项参考数据,包括阅读人数、社会影响力、爱慕值等。100万+措施限制的是阅读人数、社会影响力,它出台后,势力榜上的流量值就会减少。

 

为了稳固偶像在榜单里的排名,粉丝们纷纷采用增加爱慕值的方式,来增加榜单数据。“爱慕值就是送花,一朵花两块钱。这不就是为了赚钱吗?”小椰苦笑。

 

“其实我也不知道他(偶像)在不在乎,反正人家都在说要搞,那就搞。但是说句实在话,没意义。因为追星追了几年,所有人都知道这种东西是虚的。但是金主爸爸就很吃(这套),就是看数据,就是会看。”大艮说。

 

平台需要流量,流量需要数据,数据需要粉丝,粉丝需要“星援”。

 

整个网络的明星的考核都异化成一个个数据、一张张榜单。据“明星资本论”的不完全统计,“各大互联网社交平台上,需要打榜的明星榜单大概有77个。短视频软件都有明星专属板块,QQ粉丝群有定时签到打榜,微博设有虚拟送花,地图软件也会利用粉丝效应带你做任务追星。”

 

《人民日报》在批评星援现象时说:粉丝文化现象已成为拉动娱乐产业爆发的重要推动力。也正因为此,“刷量”正在成为整个新媒体领域的顽疾。

 

流量为王的时代,人们被数据迷惑、裹挟,一面身不由己地制造和纵容高流量,一面对此麻木。

 


查处星援App并不能终结流量畸形的局面。大环境不变,对粉丝经济的消费不变,结局就不会变。一个星援倒下了,只要市场上还存在流量造假的土壤,“金主爸爸”还在以数据评估明星的身价,那么就一定会有更多的“星援”冒出来,继续制造流量的虚假繁荣。

 

(应采访对象要求,小椰,大艮,小金为化名)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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